□乡村美食 汪东福/文

　　梅干菜对我而言，是难忘的记忆，回味无穷。

　　老家屋后的院子，是母亲最爱的菜园地。父亲去世后，母亲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这里，给蔬菜培土、浇水、除草……循环往复，不辞辛劳。她种菜有自己的一套方法，从不施化肥，也不打农药。

　　两垄芥菜长势尤为喜人，细碎的叶子青翠欲滴、密密匝匝。虽已入冬，但芥菜依旧葱绿得发亮。母亲拿着菜刀站在地头，似乎有些不忍心割。“现在种点菜真不容易！”母亲认真地和我说，又好像在自言自语。母亲将芥菜割好，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畚箕里，挑到附近的小溪旁，洗干净，再在门前的木架上摊开晾晒，一股清香扑面而来。小时候，我不知道母亲将芥菜拿来做什么，曾好奇地问她，母亲笑笑说：“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。”

　　经过阳光的照射，芥菜已没有先前的松脆，反而变得柔顺。母亲便开始下一个步骤，找来一块大的案板，把芥菜切碎。这一工序，母亲忙了大半个晚上，在昏暗的灯光下，我看见她佝偻的身影一直在摇晃。一觉醒来，我依稀还听见那“嚓嚓”的切菜声，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清晰。
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母亲用畚斗将切好的芥菜放到阳光下进行翻晒。大约一天左右，就可往晾晒好的芥菜里撒盐，然后搓揉，再放入锅中煮。

　　厨房里弥漫着雾气，母亲一会给灶膛添柴，一会察看锅里的情况，用锅铲不断搅拌芥菜。她说：“火候很重要，火太大了芥菜会煮焦，火小了芥菜不会熟，做出来的梅干菜口感差，还不太香。”煮得差不多了，母亲用纱布滤去芥菜中的黄水，再次拿到太阳底下摊晒，直到晒干为止。

　　之后，母亲将芥菜放进饭甑里大约蒸一个小时，这时的芥菜经历了高温，已从墨绿变成了暗褐色。蒸好以后自然凉透，隔日拿到太阳下翻晒，再放进饭甑里蒸煮，如此反复三四次，历经水与火的考验，乌黑发亮的梅干菜就做成了。

　　梅雨季节，对于梅干菜家常的保存方法是个考验。母亲做的梅干菜不仅保存完好，还以色泽艳丽、手感干燥，赢得所有品尝过她手艺的人的喝彩。制作好的梅干菜放得越久，越醇香，那独特的味道让人常常欲罢不能，可以说是开坛十里香。

　　记得20世纪80年代，我到县城读高中，学校离家有20多公里，交通不便，每半个月我才回家拿一次菜，母亲便将梅干菜早早地炒好，里面还夹杂着许多豆子。大家生活条件都不太好，许多同学带的梅干菜没有豆子，只能看见白花花的盐，但我们却不觉得苦，梅干菜配饭照样吃得津津有味。晚自修下课，还不忘泡一碗梅干菜汤，当作“营养品”，苦中作乐。

　　工作以后，在饭店里多次吃到梅干菜，但都难以尝到妈妈的味道，以致兴味索然。想吃梅干菜的时候，我便利用双休日回老家拿，有时母亲也托熟人给我带。梅干菜扣肉，肥而不腻，入口纯绵，余味芳香而悠长。还有梅干菜炒苦瓜、梅干菜炒鸡蛋、梅干菜炒辣椒……不一而足，让人垂涎三尺。

　　一次，在北京的老乡一个电话打来：“想吃老家的梅干菜，这儿的梅干菜都不正宗，没有胃口。”我一下给他寄了十斤母亲做的梅干菜。后来，他在微信朋友圈晒出用家乡梅干菜做的佳肴，并配了一句话：“何以解乡愁，唯有梅干菜！”

　　吃着梅干菜，不禁想起儿时的天真、少年的青涩和中年的老成。人生，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，就如梅干菜，经过一次次晾晒、蒸煮，经历岁月的洗礼和沉淀，终于成为一味佳肴。